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托斯卡尼   每次到佛羅倫斯的時候,喜歡待上一兩個星期,除了市區之外,再逐一去旅遊周遭托斯卡尼的小城。  認識一個當地的朋友,他是個送貨員,順路坐他的貨車,開到各處的工廠、商店、飯店。這托斯卡尼省原也不算太遼闊,都是可以當天來回的行程,車窗外或葡萄園或橄欖樹林,或成片的自然的山林,丘陵起伏,使得景致一直在改變,偶爾幾幢老房,絲柏圍繞,是別墅而非農舍,鄉村的情調是很濃稠不均的。  離開了觀光景點,那庸碌的生活無異於每一個實際的,需要負擔國家GDP值的工租房子業城鎮,不是這裡的每家店都在縫製手工皮包和燒玻璃或染彩色紙,那和澳洲農場剪羊毛性質相同;是秀而不是生產。  之如普拉托(PRATO)這自古的紡織城,實在乏善可陳,現在已經成了中國移民的大本營,我還去了兩次,去送五金。我懷疑是否因為自己造訪的目的不同,不是去看大教堂,也就覺得那主教教堂失去了魅力,面目醜陋(我朋友說的),只剩進行儀式的作用,當地人也懶得去,那就更與我無關了。  天氣熱得恍惚,朋友停下車把貨搬進去,我大都坐在車上等,他又從窗子要了我的可樂設計裝潢空瓶,從工廠出來的時候,便遞還給我,裡面裝滿了冰水,那真是驚喜。  一旦午後突然下起一場雷雨,我總是很高興,以為連上天也覺得,這平淡的在車上實在快要睡著的送貨之旅需要被刺激一下。  有一次一家山坡上的酒莊老闆說請我吃冰淇淋,教我自己開冰箱拿,我到庫房打開那橫式的大冰箱,挑了一支巧克力冰棒,又幫我朋友挑了一支柳橙的,眼尖瞥見冰箱裡有一盒銅板,裝在香菸鐵罐內,裡面有一些不常見的里拉,圖案精美,我想收藏當紀念,因為那時已經快要使用歐元了,請我朋友當翻譯新成屋,老闆點點頭,我把一張2000里拉的紙鈔丟進冰箱裡,拿了幾個銅板走。  在車上時只覺得那口袋裡的銅板冰涼地貼著大腿,老是想掏出來打量一下,上面浮刻著阿波羅、黛安娜等神祇和燕子,背面是文藝復興式的建築,像是迷你的藝術品,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被他們放在冰箱裡,當時應該問一下。  朋友下車去買氣泡水,向我要錢,結果又找回一大堆銅板,我看了一下沒有和原先相同的,但有更美觀的,錢在手上都是機緣,保留它基於紀念或美觀是不同的。等到口袋裡的銅板漸漸不再冰涼時,我其實也賣房子就看膩而失去興趣了,準備等一下便把這重重的一包全都花用出去。  晚上常去一家叫做「OK」的披薩外賣店買晚餐,在佛羅倫斯城牆外,這家店的名字雖然美國化,產品卻比必勝客等要好太多了,我最常點的是一種大雜匯,有各種香腸火腿和醃菜,包含我很喜歡的朝鮮薊心,材料很凌亂地灑在麵皮上,乳酪等什麼都用力灑一點,看著彷彿那年輕的廚師很沒耐性似地,然後用鏟子推入土窯裡烤。  要等個一陣子,可以抽一根菸,儘管在店裡抽,沒關係。我打量這家小店,樂觀認為他們把所有的營運成本農地貸款都花在食材上,所以簡陋,反正客人又不用久待。其實一切只要再把裝潢改得比較復古一點,首先是那省電的日光燈管,犧牲了廚房的溫馨,換掉這像一間郵局的隔局就好了,然後再把招牌OK改成「龐喬諾」什麼的,更能符合觀光客的期待,一個銅板乃至一個披薩的浪漫化,絕對不嫌多。  開朋友的貨車到山上去,在路旁停下來吃著,沒有什麼可以眺望的燈火輝煌的夜景,方向不對,那樹林在入夜以後,比別處更要漆黑得多,只有一幢臨路的古宅,厚牢沉重得像陵墓,窗戶裡看到一盞水晶吊燈,發出暈黃酒店經紀的光,但也沒有照到我這裡。  我一面吃著披薩,對一切很滿意,一直盯著那扇窗子看,等著那長格子裡有人掠過的身影。忍不住心想,甜蜜人生,不知道他們今天晚餐吃什麼。  那一次來到佛羅倫斯,當晚住的旅館沒有空餘的床位,必須遷出,我朋友打電話,臨時安排我住在他一個朋友的地窖裡,姑且將就一晚。那幢老房走個五分鐘就到市中心,中庭裡有一道窄小的門,樓梯通到下面,裡面大約兩坪大小,沒有窗子,盥洗就用中庭裡的水龍頭。雖是夏天,地窖裡非常陰冷,首先一進去是那撲鼻的怪異資產管理公司氣味,真不知以前都儲藏什麼。  裡面除了一張床,並無別的擺設家具,地上散放著一些雜物,我起先還沒注意,竟然都是情趣用品!我把被單掀開來,仔細看了一下,強迫自己無論是怎樣的狀況都一定要接受,結果還好不是太糟糕。  平躺在床上,像睡在一個盒子裡,蓋好被子,關了燈,不免又心想,這裡到底有過什麼樣的淫亂情景,越想越睡不著,這麼多用具,想必這一位也不需要別人了,屋主一定是個很寂寞的人。  隔天是周末,我朋友不用工作,我先回旅館又再續訂接下來的天數。他這朋友結婚住在郊外,會開車來載我們出遊,我有些猶豫,努力辨清和他碰到面會不會有一種尷尬。  我們中午在一個公園裡等他,這位史蒂芬慢慢走過來,實在不同於我的想像,看起來很憨厚。然後出發,到了幾個稍有可看性的小鎮,當然我想這對他們這從小住在這裡的兩人來說,一切都是為了我吧?我也就很上道地時時對景致的美麗作出驚訝的反應。  三個人吃冰淇淋,必須先買票,我堅持要付錢。一離開市中心,這些不是民生必需品的消費自動降價三分之二,原也就不貴了。我指著玻璃櫥內五顏六色的膏狀裝潢物問我朋友是什麼口味,他一一翻譯,檸檬,草莓,哈密瓜,西瓜,那些其實我一看就猜得出來,只有一種米色的他翻眼支唔了半天,店員舀了一小匙讓我試吃,是很熟悉的味道,我還想了一下才恍然,原來是杏仁。  一面閒逛,一面舔吃來不及快融化的冰淇淋,舌頭由下往上,以防流下來。  和史蒂芬比較熟了,有一些疑問想問他,想想又覺得還是不要問吧。反而是他先問我前一晚睡得如何?我才回答他「倍感孤單」。他的反應有點彷彿不確定,張大眼睛看著我。我補加了一句:  「一如一個旅行有巢氏房屋者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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